清晨6点半,院子里传来第一声鸡叫。
53岁的赵荷清敲了敲门,轻声地进了房间。她熟练地将还在床上的儿子,囫囵抬起,穿好衣服、坐上轮椅去洗漱。
3岁时,因为一场车祸,让儿子刘新高位截瘫,从此依靠轮椅度日。正常人轻而易举能完成的动作,譬如站立、行走,对于刘新来说,是种难以企及的奢望。每天一睁眼,穿衣、洗漱、吃饭、出门,甚至上厕所,他都需要家人的帮助。
轮椅上的刘新
他想过当一名作家,也尝试过农家乐的营生,但最终都不了了之。绝望之际,他开了一家淘宝店,将乡亲们的农货搬上网,卖到了全国各地。这家轮椅上的淘宝店,不但支撑起了一家人的生活,也帮助村里的100户家庭实现了增收。
躺着接单的淘宝卖家
刘新推着轮椅,进了书房。
在书房的一个角落,一台老式电脑24小时都亮着屏。经过一个晚上,刘新的旺旺上,已经积攒了有不少留言。刘新忙着处理前一天,剩下的买家消息。
9点半,母亲赵荷清又一次进屋,提醒刘新要做康复训练了。刘新每天要花上两个小时,绑在康复床上,练习站立。
刘新的康复床
北京的夏季,炎热难耐。做完康复训练,刘新回到书房,在旺旺上接了几笔订单。
刘新的父亲刘云贺一早就去进货,母亲赵荷清忙了一早上打包分拣,妻子高国芹负责给店铺拍摄农产品照片。一家人草草吃完午饭,刘新被父亲抱到了床上。
医生嘱咐他,不可长期久坐,否则容易引起并发症。因此,每天中午吃完饭,刘新需要侧躺在床上休息一个多小时。
即使是侧躺着的时候,他还是习惯性地举着手机,回复买家的留言。跟所有的淘宝卖家一样,他最担心买家等久了,不耐烦走掉。“要在几秒内就回复买家,这样他下单的可能性大。”
飞来横祸
对于3岁时发生的那场车祸,刘新始终印象模糊。
小时候,他在北京市密云区穆家峪镇辛安庄村,姥姥姥爷家生活。他曾听一个亲戚提起,有一年,父母在姥姥家旁边盖新房,打算把他接到身边抚养。刘新当时才3岁,跟着一个亲戚跑出门去,想看看新家。
从姥姥家去新房,要经过101国道。在过马路时,撒欢儿一路小跑的刘新被一辆车撞倒。送进医院之后,刘新被诊断为高位截瘫,康复治疗进行了一年多。
究竟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听话,乱跑才发生的车祸,刘新已经完全没了记忆。
这件事在刘新父母那里仍旧是一个不能提起的“禁忌”。父亲一夜白头,母亲辞去原本的工作,无比小心地照顾刘新的生活起居。刘新不止一次看到,母亲偷偷躲在房间里痛哭的场景。
为了给儿子治病,父母带着刘新遍寻北京的名医,甚至试过不少偏方。“还遇到不少骗子,病没治好,钱被骗了不少”。
上学的年龄,母亲将刘新送上普通学校,每天推着轮椅接送他上下学。懂事的刘新不敢让母亲知道,总有高年级的同学欺负他,用最无所顾忌的词语来骂他,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他的腿。
也有温暖的时候,阿庆是他在学校里认识的最好的朋友。母亲搬不动刘新的轮椅时,这个同班同学总来帮忙“搭一把手”,将轮椅抬上台阶。跟“坏同学狭路相逢”,阿庆也总是挺身而出。直到现在,刘新仍把阿庆当作他最重要的朋友。
轮椅上的淘宝店
高中时,刘新已经不能每天都去学校上课了。
出门既不方便,也不现实。他只能待在家里,坐在轮椅上。“无聊且迷茫,就是不知道自己能干嘛。”
疼爱他的舅舅很早给他买了台电脑。那段时间,他给网站投过稿,也在老家办过农家乐,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。
2015年,密云区的农业服务中心开了一期农产品电商培训班,邀请区农职校的专家来指导和授课。刘新也报名参加了那次的电商培训班。
在刘新家附近,有许多种植李子、南瓜、黄瓜、苦瓜的农民,就连刘新自己家里,也种植着少量栗子和玉米。
刘新想着,自己要是能开个淘宝店,就能把这些农产品卖出去了,说不定真能撑起一家的生活。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培训老师,很快得到了老师的大力支持。注册、上传产品、网店装修,刘新在指导之下,开起了“密乡味浓”淘宝店铺。
西红柿、南瓜、黄瓜、豆腐干、甚至手工馒头,父亲负责清晨去村里收货,刘新将这些收来的农产品一一上架店铺。
乡亲们的农货成了店里“网红”
早上5点多,父亲刘云贺就跑到村里挨家挨户地收货。
住在刘新隔壁村的齐飞今年50来岁,患有轻度的肢体残疾。长期在农田里劳作,他的腰总是佝偻着,腿脚也不利索,他是跟刘新合作最久的农户之一。
齐飞住的后焦家坞村,位于密云区东北部,全村人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植西红柿。
往年,他总是将这些新鲜水灵的西红柿,卖给来田间地头收购的“菜贩子”,菜贩子喜欢压价,给齐飞的价格几乎让他赚不到什么钱。拉去隔壁的菜场集市卖也很麻烦:齐飞腿脚不便,走不了远路。夫妻二人只能卖给菜贩子,靠着这些西红柿勉强度日。
前年,刘新的父亲来到这个村庄收购西红柿,正巧看到齐飞在西红柿地里,采摘新鲜的西红柿。那时候,齐飞正苦于没有好的销售渠道,刘云贺当场就跟齐飞达成了合作。
他给齐飞高于菜贩子的收购价,从2017年11月一直到去年5月,刘云贺陆续从齐飞家进了4000多斤的西红柿。这笔买卖,让齐飞拿到了2万多元钱,相当于此前近两年的家庭收入。
“红香酥梨”是刘新家的“网红产品”,一年能卖2万多斤。这些酥梨大部分都是刘云贺从隔壁的庄头峪村赵来凤手中收购来的。刘新的网店什么时候有人下单红香酥梨,赵来凤就什么时候骑着电动三轮车,来给刘新送货。“全是现摘的,摘完就来送货。”
乡亲们的农货,让刘新店里的生意,越来越红火。
一款“贝贝南瓜”,在刘新的淘宝店里可以卖10多元一斤,“每天能卖100多斤,这种源自日本的小型南瓜,是店里最畅销的产品之一。”
开店第一个月,刘新店铺卖了1.6万多元,第二个月又卖了3万元。2016年,伴随着生意进行地红红火火,刘新和新婚妻子的女儿诞生了。
如今,跟刘新长期合作的当地农户有100多家,去年双11当天,他的店铺销售额达到6000多元。“相当于平时销售额的6倍,现在一个月平均销售额稳定在3万左右。”
受访店铺:密乡味浓